台灣‧孫大偉‧台灣廣告教父


  • 孫大偉曾為馬英九競選台北市長時操刀競選電視廣台,讓綠營的阿扁團隊招架不住,也因此奠定他在廣告界的地位。

(台灣)電影《投名狀》內,飾演午陽的金城武唯大哥命令是從,經常把“大哥永遠是對的”這句話掛在嘴邊。這句被網友奉為搞笑荒謬的對白也有對的時候,台灣廣告界的孫大偉,就會讓人忍不住稱他一聲大哥,而且“大哥永遠是對的”。

孫大偉受邀來馬演講,上午一場公開講座、晚上一場閉門交流,中間還有專訪。如此馬不停蹄,接連應付大眾和媒體,難怪他會說,做廣告的是在燃燒能量,2天當成3天用。即使不在做廣告(套用孫大偉自己的話:“即使你不務正業”),也得拿出巨大能量來面對別人熱情的邀約。

這幾年,孫大偉幾乎沒在做廣告。媒體之前送他的稱號是“台灣廣告教父”,他說是媒體給面子,每次要解釋很麻煩,也不能辯解,於是就默默承受下來。因此,不明就理也不認識他的年輕人就在網路上問:孫大偉為甚麼被稱為教父?他做過甚麼廣告?

“這就好玩了。廣告有個宿命,永遠用過即丟。老歌還會再唱,廣告好看不會再放,永遠都是那一刻,過了就不存在了。廣告永遠是為了特定目的、特定的人而做。”

話雖如此,教父不是一日養成,也不是人人能稱得上教父,必要有一定的江湖地位,才能讓身邊的人都聽你的。孫大偉曾帶領台灣廣告界最強大的廣告創意隊伍,那即使不是絕後,也可以說得上是空前的鋼鐵陣容。70年代,美國廣告公司奧美廣告進入台灣時,正好是台灣廣告的輝煌年代。時勢造英雄,孫大偉以32歲“高齡”,用備取身份考入國泰建業(奧美廣告前身)當試用文案,過後升任執行創意總監,帶領一群人在廣告界衝鋒陷陣。

“現在台灣就廣告創意來說有點被邊緣化了。”台灣廣告光環消退,許多當年共同打拼的兄弟姊妹把發展重心移到中國。

1998年,孫大偉為馬英九競選台北市長時操刀競選電視廣台,讓綠營的阿扁團隊招架不住,最後關頭祭出“不要再相信廣告”電視廣告,換言之,是向孫大偉犀利的競選廣告舉白旗。

大哥的道義:“全力以赴,莫忘初衷。”

孫大偉風趣幽默,懂得自嘲嘲人的藝術。來大馬上台演講時,他穿得較為休閒輕便,看看旁邊西裝畢挺的其他演講者,第一句話就是:“抱歉,我今天好像穿錯了衣服。”台下哄堂,氣氛馬上熱絡起來。當然,你可以覺得他在耍嘴皮子,但耍得高明,自然不會傷情面。

進入廣告界之前的人生成績單,孫大偉自謙,那實在可以用“不務正業,一事無成”8個字來概括。對照在羅東寄讀高中時,老師給他的評語“該生素質太差”,他的人生腳本似乎注定要向“失意人生”這一主題邁進。

憲兵退伍後,孫大偉拚上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,年齡比同學都要大一些。畢業後,他做過攝影記者、副導演,開過貿易公司、花店,但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長久。太太袁自玉看見國泰建業請文案,偷偷幫他寄了履歷表過去。他硬著頭皮去考,原只錄取2個人,他考第3名。

一事無成是要素

人生的大轉彎往往出現得措手不及,誠如他說:一事無成是創意人的重要履歷。面試後他被錄取,職稱成了長長的一大串:創意製作部執行創意總監特別助理。他太太跟他打賭,說他一定做不滿3個月。也不知是不是激將法奏效,他一舉發揮了藏在骨子裡的大哥個性──“大哥”就是言出必行,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,沒有回頭路可走的人。

結果,這個甚麼行業都做不久的孫大偉,就此在廣告界打開了自己人生的大門。

孫大偉是不是大哥?答案很肯定,首先他口齒伶俐,鬼點子多,有當大哥的魅力;其次是跟著他的人,他都會照顧。自小他就是“囝囡頭”(閩南話),也就是孩子王,跟在旁邊玩的小孩都會聽他的。

“我長得很像陳啟禮,連講話都像。”陳啟禮曾是台灣黑道竹聯幫的領袖,後來被追緝而逃亡海外,最後流離失所,客死異鄉。以世俗的眼光來看,陳啟禮不是甚麼好人,孫大偉卻說陳啟禮是好漢。他指的是當然是這個人重義氣的一面,並非讚揚他作惡的一面。

孫大偉笑稱自己蠻多觀念食古不化、不合潮流。例如在面臨抉擇時,他知道若識時務選擇A就不麻煩了,可是他偏偏就會選擇B。

愛的教育養情操

這種個性到底怎麼來?好多年後他終於明白。那一次,有人請他為艾德蒙多•狄•亞米契斯(Edmondo De Amicis)《愛的教育》寫序,他才找到那答案。

“《愛的教育》,那本書100多頁,我看完了。我小時候看我會熱血沸騰,我今天看還是熱血沸騰。”《愛的教育》描繪出學校和家庭的關係、教師和學生的關係、父子之愛、愛國情操,以至所有一切人生諸相。深愛此書的孫大偉因此相信捨己為人,為團體利益犧牲個人利益的必要。

這種觀念現在看來可能不合時宜,孫大偉開玩笑說自己也很猶豫,不知道該不該把這本書推薦給自己的小孩。

孫大偉在奧美待了9年9個月後離職,離開後,奧美裁員,他的秘書也在這波裁員風潮中離職。孫大偉離開奧美後,新公司規模不夠大,接納不下他的秘書,他就去拜託意識形態廣告公司的董事長鄭松茂,推薦自己的秘書到這間公司上班。

後來,他的公司業務量逐漸穩定,他再請秘書回來工作,一直到今天仍跟著他。“這對我來講是道義責任,你有這東西就會把你拴住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取捨,那是我相信的價值。全力以赴,莫忘初衷,初衷是很重要的,是我在面臨蠻多抉擇、很重要的抉擇的時候的一個標準。”

大哥的瘋狂:“我沒有瘋,我做我能做的。”

當得了大家的頭,孫大偉言出必行,就算輸也要做。“我是很瘋狂的,能做我就做。”今年5月,他參加捷安特公司舉辦的“京騎滬動”騎行活動,在20天內完成1668公里的路程,路線是從北京騎自行車到上海。

很多人覺得他是瘋子,因為他6年前心肌梗塞差點送命,心臟裝著4個支架。大概只有瘋子才會去做這麼耗費體力,甚至威脅生命的事。但瘋狂不代表他真的是瘋子,“狂”這個字眼本身就帶有那麼一點大哥味,他瘋狂,不是失心瘋。“我沒有瘋,我做我能做的,不會挑戰一些我真的不能做的,我評估過,我覺得我有能力完成。”

2002年,50歲的孫大偉報名參加鐵人3項,以4小時7分15秒完成比賽。次年再參加,一下水就發生心肌梗塞,拖了18個小時到醫院急救,醫院馬上發出病危通知。死裡逃生後,他2度進手術房動手術,心臟裝上4個支架。

幸好天堂地獄都不收孫大偉,讓他繼續留在人間。

其實早在07年,他就花過19天騎車環島。他認為台灣人的人生2個大夢,一個是登玉山,一個就是騎車環島。前者他在10多年前嘗試過,攻頂失敗;後者居然在大病一場後成功。去北京前,他已做好事前準備,先在振興心臟功能重驗中心訓練了3個月,身上接滿心電圖,在跑步機上訓練,還加上重力訓練等。

結果,他成功實現騎車環島的夢想。

“我知道我平常好像胡作非為,我是很有危機意識的,如果我垮了、出了意外,會教親痛仇快,某個程度上要特別謹慎。很多人以我為夢想或學習對象,我有責任。”

大哥的柔情:“先走的人蠻好的,後走的人怎麼辦?”

孫大偉出發往北京參加“京騎滬動”前半個月,他的老戰友陳崎陽得了癌症,出現癌症轉移,壓迫到腰椎,下半身無法動彈。陳崎陽是孫大偉從奧美開始共同打拼了20多年的的兄弟,才54歲。

孫大偉出發前跟太太探望陳崎陽。“他下半身不能動了,我托他做一個稿子,他要拿出稿子給我看。我跟他說不要,現在不要談這個,要把病養好。”可是,兄弟的病始終沒有好起來。

“事後我很後悔,他在最後一刻還在惦記著該做的事情。”

陳崎陽在孫大偉3年前的騎車環島之旅時,開車隨行幫他拍了一些照片,這次孫大偉到北京長征,他已經不能替孫大偉拍照了。孫大偉請秘書跟陳崎陽要了他的Oakley墨鏡,北京騎車時全程戴著。“他看到採訪,跟他太太說他好高興,大偉戴著他的墨鏡。”

可是,陳崎陽始終沒有機會看著孫大偉完成整個過程,在孫大偉抵達上海前4天,他走了。

活動結束後,孫大偉回台幫陳崎陽寫訃聞、做告別式,告別式上他還上台致詞。“這叫當仁不讓、義無反顧,我等於廣告界他的大哥,來的都是廣告圈的人,我要站在前面,跟所有人講這件事情要如何面對。你做一個頭,這是必須要盡的義務跟責任。”

跟著他的人,都被他視為親屬、兄弟姊妹。說話三句帶兩句玩笑的孫大偉,面對死亡、離別縱有傷感,仍不失幽默:“之前有個奧美同事孩子結婚,喝喜酒見到面的都是老同事。我就跟大家講,你們趕快把你們的資料拿給我,你們的告別式訃聞那些,我都先幫你弄好。”但他補充了一句:“先走的人蠻好的,後走的人怎麼辦?”

老式人的價值觀

這就是他當大哥的價值觀,他沒有要別人學他一樣。“如果你跟著我,你聽我的,我對你就有責任,這是我相信的。人家說關你甚麼事,不是你的責任。不是的,只能說這是我老式的價值觀。”

他強調,自己是老式人,觀念往往不合時宜。現在,他更豁達也更勇敢,知道自己能做甚麼,不能做甚麼,也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。以前不知道自己的極限,沒打過的仗都要去嘗試,現在可不一樣,一定會贏的仗,若是勝之不武,他就不打了。

孫大偉舉例,高雄世運會一場拔河決賽,瑞士對德國隊。德國隊少了一名選手,變成兩邊對壘人數不均,10人對9人。瑞士隊在這種情況下絕對穩操勝券,但瑞士隊卻喊停內部開會,然後決定自動放棄一人,同樣以9人隊伍迎戰德國隊。最後,瑞士隊仍勝出。

“我從這些外國人身上,看到中國人最傳統的價值,不把勝負當成唯一目的。最了不起、最值得欽佩的地方就是自動放棄一個人還得了獎。如果今是台灣放棄一個人,贏了沒話可說,萬一輸了,一定被罵死。”

現在的價值觀或許有些轉變,孫大偉說:“輸贏是重要的,但不是唯一的,有比輸贏更重要的,那就是你的手段。”

大哥的作用:“我是一個招牌,很多客戶希望看到孫大偉每天坐在那裡。”

孫大偉離開奧美後,曾做過房地產廣告,當時他站在客戶一方,那還是台灣最大規模的案子。可是案子很快就結束了,他無所事事,剛好友人找他在上海設立偉太廣告公司。公司取名“偉太”,因為“比偉大多一點”。他看中上海偉太可以在外灘的古蹟區設辦公室,一口就答應下來。

4年後,上海偉太上前線的先鋒部隊不玩了,孫大偉又找不到人去頂替原來的位置,就關掉了。孫大偉說自己不是正規軍,有人才能玩下去,沒有人管理,只好關掉。

而他重作馮婦,回到台灣開設偉太廣告,則是在病塌上的決定。

來探病的老夥伴告訴他:“大稻埕有棟老房子歪的,租不出去。”接著還這般慫恿:“再弄,一定要弄個好玩的事業。”就這樣,大哥下了跟兄弟重新創業的決心。

孫大偉其實沒有參與多少偉太廣告的管理工作,他向總經理、副總等人開放股份,剩下的才是他的。他是董事長,但不太管事,只是向這些管理人耳提面命,勸他們千萬不要捅出大漏子,弄得他坐牢就好。“我是董事長,我會坐牢。”他說完哈哈大笑。

可是,他也沒有想過退休不幹。“如果我今天跑,他們會倒。

我是一個招牌,很多客戶希望看到孫大偉每天坐在那裡。我每天去公司的時間差不多9點鐘,常常是我負責開門。我進去以後,有個地方在那裡看看書、聽聽音樂,真的有落腳的地方。”可是,他家也有這樣的一片淨土。“因為還有一些人需要我,我真的去做,有種被需要的感覺。”

凡事要及時

飛機飛行有極限,到了最遠能及的地方就要折返。57歲的孫大偉說,自己早已不是“男兒立志出鄉關,不得功名誓不還”的年齡了。

騎車從北京到上海,是要挑戰自己,但終究要回到故鄉。

“以前我們喝酒後會唱‘向前走,甚麼都不怕’,我現在偶爾喝了酒會唱《黃昏的故鄉》。我現在晚上偶爾跟太太出去散步,我還會牽著她的手,在10年前我自己噁心死了。日本的講法是賞味期,甚麼東西都要及時。”

因此,回台灣後,他的老戰友宋秩銘和莊淑芬邀請他到中國幫忙2年,以他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個性,大概一口就會答應下來。但這次他沒有。不是因為他不願意再當大哥,而是他覺得自己人生折返點已過。57歲的孫大偉,對很多廣告人來說仍算年輕,但他覺得比廣告好玩的事情還很多,他希望把時間花在更多有趣的事情上,像旅遊、釣魚、閱讀、聽音樂……。

然而,一旦遇上他覺得捨我其誰的事情,那就會繼續。他是TVBS關懷基金會董事、張思恆文教基金會董事長、吳勝文新聞獎基金會董事。“我不務正業,但我覺得這些都是我能做的,就儘量做。”

側寫孫大偉
我也有Facebook

孫大偉說自己有Facebook帳號,我們不覺得奇怪,創意人在我們眼中,是必須走在潮流尖端的。待他往下說的時候,才發現並不盡然。

他的同輩,或比他更小一點的伙伴都不太用電腦。“因為都已經老到不會用電腦了。”孫大偉促狹地說。他現在能用電腦,但不太會上網。有個在奧美的“小朋友”說替他設立部落格,他就說好。“他弄完了,我都還沒有上去看,他本來在奧美,被調到北京去了,那就關了。”

最近,他卻開始上Facebook。“我大學畢業30年了,同學們要辦30年聚會,但大部份同學在美國,大家就想說在Facebook上討論。結果我同學從美國打電話來罵我,說我以前是班代表,自己卻不上Facebook?

所以我回去拜託秘書,秘書就幫我設定了。我現在一點就可以進去跟大家討論。”

不過,困擾也來了,受訪時他有點懊惱地說:“結果很多人邀請我當朋友。”多得來不及一一審批、答應。

然而“大哥”就有熱愛結交四海朋友的特性,既然別人懇切地來敲門,他也不便拒絕。

“有些人會蠻懇切的,我們不善於去拒絕一個以很正面的態度來敲門的人。即使是陌生人來敲我家門,我也不會去拒絕。可是現在就變成困擾,我一下子就有了200多個朋友,這還在繼續增加中。”

當然,上Facebook也有驚喜。在Facebook上,他竟然碰到很難聯絡得上的外甥。“甚至是我2個小孩,平時都很難找到他們的,他們都在上面,可以透過Facebook抓到。”

他將Facebook當成部落格經營,拍到好照片就放上去與人分享交流。“但我是封閉的,不認識的我不會去敲人家的門,那是我去干擾人家。你進來我家,我給你看我家的東西,不是我拿我的東西到路上給你看。這是我用電腦的心得。我是好奇在使用,不是為了做廣告才去接觸這些。如果是,我早就不做廣告。”(大馬亞洲眼



你知道嗎?

孫大偉,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畢業,現任台灣偉太廣告董事長。曾任台灣奧美廣告執行創意總監,汎太國際股份有限公司執行顧問、張思恆文教基金會董事長、TVBS關懷基金會董事、吳勝文新聞獎基金會董事、上海偉太廣告總裁等職。

人稱“廣告教父”、“廣告頑童”、“廣告才子”,也曾擔任馬英九競選台北市長時的廣告化妝師。曾主持《廣告也瘋狂》、《廣告再瘋狂》、《今夜要回家》、《娛樂新聞》等節目。

1991至1998年任《時報》亞太廣告比賽評審(1994年除外),1998年泰國Asia年時報華文廣告比賽評審團主任委員;也曾三度應邀前往新加坡、二度至香港擔任4A廣告比賽評審。

《GQ》雜誌和《ELLE》雜誌專欄作家,著有《人慾橫流――孫大偉的異想世界》、《該生素質太差――孫大偉的成績單》、《孫大偉的菜尾與初衷》等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