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柬埔寨）Hav Sophea出生後不久，她的爸爸就被紅高棉殺死了，而她花了一輩子的時間，試圖讓父親靠近她一些。

Sophea拿著父親留下的唯一照片，利用電腦軟體的技術，把他的影相加入家人的合照中。那張唯一的黑白照，其實是他父親當年在堆斯陵監獄內拍的。

1960年代成立的紅高棉，是柬埔寨的一個共產主義組織，奉行極左政策。在紅高棉的“三年零八個月”管治期間，估計多達200萬人死亡，其中由學校改造而成的堆斯陵監獄就處死了近2萬人，包括數千名兒童。

2009年2月18日，獲聯合國支持成立的審紅高棉特別仲裁庭（審紅庭），拉開了審判前紅高棉主要領導人的序幕。67歲的前堆斯陵監獄頭子老杜（或譯杜赫，Duch；又名康克由或干吉佑，Kaing Guek Eav）被捕，成為首名接受審判的紅高棉屠殺嫌犯。

超過2萬8000人出席了聽證會，而全國有上百萬人從電視收看轉播。今年7月26日，老杜被指控以嚴刑逼供等手段導致上萬人死亡，判囚35年。

當34歲的Sophea出庭供證後，她的心境有了一些改變，“那一晚，我第一次夢見爸爸。他握著我的手，而我們一起逃出了堆斯陵監獄。”

巡迴宣傳打破禁忌

多年來，柬埔寨人承受了很多痛苦，包括美國軍人的轟炸、紅高棉和政變等。長期以來，很多人尤其試圖把1975年至1979年的那段回憶埋葬。

隨著前堆斯陵監獄頭子老杜受審，那些身心曾經受過創傷的人也跟著開始公開談論過去的殘暴經歷。

審紅庭的鄉下巡迴宣傳活動展開後，情緒激動的村民會在椰子樹下集合，訴說他們如何失去心愛的人。有些人憤怒地質問：當時國際社會在哪裡？也有人抱怨飽受偏頭痛或頭暈眼昏的煎熬。

人權律師Theary Seng本身也是受害者，他說：“這個行程其中一個好處是它打破了禁忌，直擊創傷課題。人民在電台或日常生活中聽到其他人談論這些課題，他們就會想：‘哦，我沒有發瘋，我不是孤單的’。”

老杜當年掌管的堆斯陵，原本是一所中學，但後來改為高層秘密監獄，而收押對象是被當局認定為“政權可怕敵人”的人物，身份可能是“間諜、叛徒或破壞者”。代號S-21的堆斯陵前後關押大約1萬6000人，大部份都在這裡承受嚴酷的拷問。他們被電擊、熱烙、指甲被扯出來，或被強迫淹在水裡。

今日，堆斯陵成為了展示館，陳列眾囚禁者的照片以及可怕的刑具。

他認罪，倖存者痛苦減輕

只有一些人僥幸在堆斯陵保住了性命，其中一人是農占波。當年越南軍人進入金邊時，在堆斯陵發現了還年幼的他。

農占波在庭上訴說：當時才八歲的他，在監獄內看著母親被押走，而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。農占波痛苦地泣訴這段歷史時，激動的情緒導致法庭被迫暫時休庭。但一會兒後，農占波表示，他感覺他的痛苦消解了。

史多弗（Eric Stover）是美國柏克萊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人權專家。他說，22名在老杜審案中出庭供證的人當中，有很多表示有類似農占波的感受。有人說，面對這名前監獄頭子，並親耳聽到他承認自己的罪行，讓他們感到痛苦減輕。

但史多弗提醒，這並不一定意味著他們在心理上受益，“我在我其他法庭的研究中發現，有些身為證人的受害者作證後，會馬上感受到鼓舞，但在供證必然會帶來長期效益的論證方面，我一直很謹慎。他們生活中的其他事情，例如失去心愛的人或工作，也有可能重新勾起過去的創傷。”

審紅之路還很長

除了老杜，被扣待審的還有4人，分別為前紅高棉第二把交椅農謝（人民代表議會議長）、前紅高棉副總理兼外交部長英薩利、前紅高棉社會部長英蒂麗（英薩利夫人），以及前紅高棉國家主席喬森潘。他們都面對戰爭罪和反人道等罪名。

這些受審的紅高棉領袖，最年輕的英蒂麗也有78歲，最老的英薩利更已86歲。人權團體擔心，他們會在受審前死去，令法庭失去伸張正義的最後機會，而紅高棉頭號人物波爾布特更在2006年特別法庭成立前就已逝世。

除了老杜，4名前領袖在去年還另外被控涉及種族屠殺，人們也擔心這將進一步拖延審訊進展。

目前老杜是5人當中唯一承認責任的人。他聲稱對罪行表示歉意，卻辯稱自己並非紅高棉高層，僅奉命行事，要求法院把他當庭釋放。這觸怒了很多受害者。

而在審紅庭裁定其戰爭罪、反人類罪、酷刑和謀殺罪成立，判囚35年時，老杜的辯護律師表示會提出上訴。

不過，法庭也裁定，老杜的監禁僅需執行其中30年，因他之前曾被柬埔寨軍方非法扣留5年。由於他迄今已被扣留11年、加上態度合作獲減刑，實際只需服刑19年。有受害人家屬表示，19年徒刑實在太輕，因為屆時老杜86歲，還有機會走出監獄。

隨著審訊的進行，受害者的壓力也跟著增長。總部設在金邊的“跨文化社會心理組織”的臨床心理學家史特拉斯（Judith Strasser）說，受害者憶起了創傷事件，他們頭很痛、做惡夢、吃不下飯，或感覺孤獨。

其中一人是宗每（Chum Mey），他當年也是堆斯陵的囚禁者，但因為他有維修機器的技能而僥幸地活下來。他抱怨有睡眠障礙，老杜最後一刻的無罪請求尤其困擾著他，“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他，必須裁決老杜有罪，並判處他，為下一代設下警訓。”

他說：“如果老杜不是終身監禁，就沒有任何公正了。我們已經等了30年，真是太久了。”（柬埔寨星洲日報）